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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

  我轉身撇了一眼打卡鐘上的時間,下午一點整。

  真是準時,門鈴響後,我隨即的將手機倒蓋在櫃台上,拉開內門,探出頭。

 

       透過前門的落地窗,我看見了那個與我早先通話時,就無限把話說在前面的媽媽,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讓我不由得的深呼吸,各種考驗人性的心理戰爭立馬啟動。

 

  隔著落地窗佇立在我眼前的這位媽媽,從她急促的呼吸頻率來看,不難察覺她是跑著趕來的,頭上夾著夜市裡垂手可得的鯊魚夾隨意的夾在油亮亮的長髮上,本當固定在頭上的鯊魚夾已經滑落了一半,散亂的髮絲垂散在她的雙肩;微胖的身材,穿著一件寬鬆到不行的深綠色短T,還有過大號到我擔心她多走兩步隨時有機會掉下來的牛仔短褲,腳下踩著比藍白拖更本土,有著網洞的土黃色拖鞋,鞋底和腳也都沾上了土。

 

  她肯定是憑勞力賺錢養家活口辛苦的母親,一個人要養三個孩子的辛苦是我們很難想像的,特別是一個三年級,一個二年級,一個中班,在加上三個人都在看兒童復健科,最基本的接送和洗衣服,洗便當,還要管孩子的學習,定期帶孩子複診,還有其它生活需求,光想到這些就讓我頭皮發麻。

 

      我也是單親要養兩個孩子,幸虧我有爸媽的幫忙,在加上自己的工作還不是勞力密集性的那一類,都讓我覺得天天消化不良,更何況是她呢?

 

  不敢想像她究竟是如何維持生活,也為自己第一眼就批評這樣的家庭會讓其它家長觀感不好而猶豫是不是要收的想法而對自己羞愧不已。

 

  我忍不住從頭到腳的在把她端詳一遍,她的衣褲看起來就是灰鋪鋪的,從臉到腳,沒有一處不是油油亮亮,應該是忙著工作沾到油漬或灰塵,就在她跨過門檻時,聞到了很強烈的體酸味,我憋氣接著比了手勢讓她往室內的方向走並努力的露出微笑,「午安!您是劉媽媽嗎?」

 

  她露出微笑,我可以看見她缺了幾顆牙,她的表情愉悅,爽朗的回應我說,「是的,您是莎莉老師嗎?」

 

  我點頭微笑回應,再遞給她一雙室內拖鞋,原本計畫在摟下櫃台介紹學校,不過最終我決定領著她往我二樓的教室,我看她穿好鞋,說「劉媽媽,我們到二樓去,因為現在幼兒園的孩子正在午睡,我沿路順便跟妳介紹一下學校的教室分配。」我隨手的撈了預先準備好的資料,一邊領著她走邊說,「我們一樓是幼兒園的部分,二樓是安親班跟美語教室。」她邊走邊看邊點頭,審視著學校的硬體設備。

 

     她邊看邊點頭,因為我也沒有背景,不是什麼有錢人,所以我們學校不是那種砸大錢裝潢的學校,不過我嫌磁磚太冷,所以教室裡都一定是鋪木板,環境也算乾淨舒適。

 

  我經過茶水間,倒了一杯水給她,進了教室後,我隨手拉了兩張椅子讓她和我對坐。

   

     「謝謝老師!」她很客氣謙虛的接過水,把水放在桌上,再次跟我點頭,環顧教室的四週,說, 「你們這裡很溫馨。」

 

     「謝謝。」我持續著我的禮貌。我想確定一下她是不是我心裡想的對象,於是問:「請問您是里長介紹的那一個從花蓮新搬上來的媽媽嗎?」

 

    「對,我們是上個月才搬上來的,我是單親媽媽,有三個孩子。」她應該看出我的疑慮,於是開始介紹自己。

 

      我笑著跟她解釋因為最近很多人跟我接觸,之前有認錯人的經驗,所以我需要再次確定一次。才說完不久,她馬上滿臉愁容的問我我真的會收他的兩個孩子嗎?

 

     「老師,我在花蓮的時候,那裡的老師都說沒辦法教我的孩子,我也有讓他們上資源班,但是都沒有什麼用,我老大數學成績是不錯,都可以九十分,但是他的國語很差,寫功課都寫很久,字很醜,很不專心,愛講話,也不會照顧弟弟跟妹妹,我都快要氣死了,老師讓我們去看醫生,我們發現他有ADHD,也有投藥,可是我他還是會有很多不同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能怎麼辦。老二有學習障礙,都二年級了連注音符號都不會,數學題目也都不會寫,國語跟數學的成績都不及格,二十,三十分那種,我真的快要暈倒,但是我真的不會教。很多人建議讓他們上安親班,我所以我想說我搬來基隆時,再找好了,里長介紹我妳這裡,所以我就想說來問問看,跟您談一談。」

 

       語畢,她急忙的打開她的包包,拿了兩份報告書,遞給我。「老師,你看,這是他們兩個的診斷報告書。」

 

       其實她和我對話的焦點都在告訴我她的孩子有問題,之前的電話也是不斷的在強調,說真的,我接觸過很多不同特殊的孩子,就算是有勇氣面對孩子需要投藥的家長,都沒有像她著麼開放的與我討論,我喜歡這樣的家長的方式,很正面的面對自己孩子的問題。心裡很是佩服,這樣才可以替自己的小孩減少與環境或同儕的摩差。

 

       可是我還是不由得的覺得一股疑惑向我襲來,她不斷強調自己孩子很有問題的焦慮,失望,與無助的表情和態度,不難知道她肯定任為自己的孩子差到沒得救了,她的態度是認命的接受。

 

  這有點太悲觀了。可是我卻說不上確切的怪在哪?我先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

  

       我對媽媽陳述採保留的態度,我雖然還沒有看見孩子,憑她單方面的說法就讓我感到充斥著許多矛盾,關於幼兒發展的診斷書是患者在某一段時間能力狀態呈現,在學校裡學過一點點的幼兒發展評量與輔導的關係,我深知這些診斷一般只是粗略的評量(因為有嚴重問題的孩子不會上一班國小),就算是評斷的結果孩子是有某些障礙的,也不能憑著這些評量的結果就悲觀以對。一個孩子從出生開始,他的先天條件固然很重要,可是後天條件以及家庭經驗,甚或學校經驗都會影響孩子的發展,也會大大的左右他在評量中的表現。

 

      我們必須了解並確認所有影響孩子的主觀及客觀的因素,一份報告,真的只是階段性參考,不然有些評量不需要每一年或每兩三年就需要再確認一次。

 

      

      沒有看見孩子,相處的時間不夠,不可以因為一張紙,一份診斷書不能把每一個孩子的全貌完全表現出來,切莫輕意就妄下評論,況且孩子的彈性很強,是可以被透過引導,訓練改變的。

 

      老師教導我的話,我謹記在心。

 

      仔細的看完診斷書後,收好還給她,我心中已經有底,也有了想法,吸了口氣說,「媽媽,謝謝你的診斷書,我感謝你把這些資料給我,沒有任何的隱瞞,這樣真的很好,不會浪費很多時間在摸索上。很少家長願意這樣做。真的感謝您。」我真心這樣認為。

 

     「老師,所以妳會收他們嗎?」她最在乎的可能就是這件事情。

 

     「嗯....我想了解一件事情,就是,媽媽對孩子的學習有什麼期望嗎?希望補習班這裡可以幫助孩子什麼?」我精確得問。

 

     「老大的話,我只想說他寫好功課就好了。老二我希望她要把注音符號學好,當然也希望她其它部分可以進步,可是我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做到,她真的有學習障礙,我也不知道這樣要求會不會過分?」

 

     「不會,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到哪裡,但是我們可以試試看,注音符號是一定要學習的,因為她現在學習得字彙不夠多,所以她不能讀數學題目,是正常的。況且閱讀能力如果沒有訓練起來,國小三年級的社會跟自然她也會很辛苦。」 老二的學習目標很容易的就畫出來,把注音符號學好是第一要務,肯定無誤。

 

     「所以老師你願意收他們?」她焦點還是在這裡。

 

      本來沒有想太多,她這樣不斷的強調問我,我還真得被她問怕了,到底孩子是有多麼糟糕?讓我不得不退一步說,「嗯,基本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每個孩子都有不同的帶法,我們都會跟家長做充足的溝通,可是媽媽您一直強調孩子的問題,不如我們先試試看第一個月,因為我沒也接觸過他們,如果真的有問題,我會告訴您。」

 

     「好!」她終於放心。

 

       接下來她表示她還沒有找到工作所以沒有很多錢可以上安親班,但是家扶中心一個月可以給她一個小孩1600元的補助,我問她自己可以負擔多少,就照著她可以負擔程度來計算。最後我以兩個人5000元來承辦她孩子的所有作業輔導費用,這當中包含點心和接送。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我,「老師,謝謝您。」

 

     我只是微微的笑著,說,「因為里長來電,希望我可以多多少少的給妳一些協助,我自己也是單親媽媽,所以我懂這樣的負擔,您意識到教育的重要,也願意面對孩子的問題,我可以做的,我就做。但是如果你以後穩定了,那我們就應該在費用上做一些調整。」      

 

     畢竟我也曾經有過需要幫助的時候,我也得到過幫助,就算是對社會做些微的回饋吧。

 

     只是,孩子在學科的學習上,肯定會讓我們安親班老師皮皮挫,特別是老二的學習,因為她在電話中就不斷的強調孩子的問題,所以我早在她來前就已經跟老師開會,老師當然是一陣哀嚎,不過我們的老師都很有愛心,我們相信會到我們手上的孩子都是神安排的,所以我們哀號歸哀嚎,還是會接下每一個挑戰,只是在摸索和調整的過程需要不斷的溝通。

 

      除非孩子的學習狀況不好,會走來走去,一直說話或發出怪聲音,在經過不斷的修正後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改善,在會影響其它孩子的學習權益狀況下,那我也會做出斷,捨,離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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